說到奧斯維辛、納粹、猶太人、屠殺、集中營等關鍵字,深愛電影的觀眾心裡必定會浮現最經典的幾部電影:羅曼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的《戰地琴人》、羅貝多貝尼尼(Roberto Benigni)的《美麗人生》、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的《辛德勒的名單》,甚至是羅賓威廉斯(Robin Williams)主演的《善意的謊言》,與2008年由小童星阿薩巴特菲爾德(Asa
Butterfield)主演的《穿條紋衣的男孩》。匈牙利新銳導演拉斯洛奈米斯(László Nemes)以《索爾之子》帶領觀眾以寫實跟拍的攝影視角,一窺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地獄全景。
首先不得不提的是編導László
Nemes全片幾乎是以淺景深的定焦鏡頭攝影,讓觀眾跟隨工作隊的索爾(Saul)進入他的心靈世界,這種鏡位安排讓觀眾僅能將目光聚焦在Saul身上,背景的模糊不僅僅是不忍直視殘忍真相的人道省思,更是讓觀眾僅能透過聲音工程和偶然帶到的背景一隅來填補電影的故事空白。
電影的前半段,Saul只不過是工作隊的一員,他所負責的工作是不斷地讓一群猶太人進毒氣室「集體淋浴」,事成之後再清理毒氣室的屍體,當毒氣室裡的猶太人哀號、呼救、捶打牆壁與門的聲音裡,每一次聲音與音效的傳達都在挑戰觀眾道德良知的底線,那些聲響不僅如同刀刃插進觀眾的內心,更盡力的扭轉刀柄,讓觀眾的良知隨著鮮血流淌滴落,讓痛楚在觀影過程不斷蔓延。只是毒氣室外的Saul卻彷彿置若罔聞的獨自做著自己的工作,且Saul也知道自己有一天也將進入毒氣室,卻仍能如此超然,那種不寒而慄的氛圍似乎也隨著刀刃,竄入觀眾的良知深處。
Saul發現的垂死男孩是貫穿全片的主線,不僅讓Saul的道德良知萌發,更讓他為了幫男孩舉辦葬禮,不斷穿梭集中營裡尋找拉比,替男孩念誦經文,拉比在猶太人的社會裡扮演學者、老師等智者的角色,同時也是宗教儀式中的主持人,他宛如神父與牧師般是人類精神的領導人,也是傳達上帝旨意的人,是所有猶太教信徒所追隨人性救贖的對象。
鏡頭一直跟隨Saul穿梭在集中營,Saul沉重的背影其實正是反映Saul在工作隊所做的事情,讓自己無法面對觀眾道德眼神的批判,他所尋找的猶太拉比,不僅僅是尋求懺悔的想望,更是心靈救贖的化身,以及面對觀眾的勇氣力量。
觀眾從電影開場的第一秒到最後一秒,編導László Nemes皆未給予觀眾那名死去的孩子是否真是Saul的兒子真相,這時有趣的就是男孩作為電影的影像符號。孩子給人純真、善良、無辜、童稚的印象,也是人類最純粹的人生年華,因此當那名Saul自稱是自己兒子的男孩死去,正是導演指控戰爭的無情無義,讓國家的純樸消失殆盡,扼殺了軍人與人民本性中的純善與美好,Saul則是亟欲好好埋葬這份逝去的純粹,並藉由葬禮洗清人性的罪惡,這個安排更是編導László Nemes對戰爭的反諷妙筆。
Saul最後未尋獲真正的拉比,是他並未得到人性的救贖,無法贖清他為德國人助紂為虐,擔任同胞劊子手的罪孽,但是當他在片尾見到一名活生生的男孩時,他面對鏡頭露出了微笑,那是Saul在電影裡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喜悅,也是他心心念念想埋葬「兒子」的重擔終於放下,那名男孩代表戰爭中的一絲純粹良善並未泯滅,即便發動戰爭的人,以及肯定戰爭價值的軍火商、想藉由戰爭達到人生高峰的軍閥,無論戰爭的殘酷如何摧毀人民的希望,但是人性的純良並不會就此消失,這份純良會持續延續,而Saul對自己泯滅人心的同袍屠殺行為,也在和男孩的無言對視下獲得了理解與解脫,同時也讓Saul最後願意直視鏡頭,他不用害怕受到觀眾道德眼光的譴責,因為在電影最後他獲得了生命中的救贖,亦真切地尋回孟子於《孟子.卷六.告子上》所說的「求其放心而已矣」中,尚失的人性本心良知,也因為如此電影最後Saul對著畫面露出的微笑才顯得意義非凡。
《索爾之子》的觀影過程宛如在地獄巡禮了一回,人性的泯滅在在藉由畫外音不斷顯現,一刀又一刀的刺進觀眾擁有良知的心靈,觀眾也在跟隨Saul的過程中,漸漸理解Saul的堅持,那名死去的男孩是否真是Saul的兒子,似乎也因為編導László Nemes的刻意留白,加上Saul最後發自內心的微笑而讓電影的韻味得以浮現,更是藝術層次的絕美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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